前   言
--张 仃

    中国多山，多名山大川。中国这块土地不可能不产生大山水画家。
    长期以农耕为主的封建社会，任何阶层，接触自然的机会都特别多。中国历代文人，由于政治关系，躲到山里隐居，有机会与山水打交道，成为山水画家。他们的作品浸透着道释思想，诗、书、画合一，有很高的修养，很深刻的文化内涵。
    解放初，中国画面临生存危机。对中国画的发展，当时有两种倾向。一种是国粹主义的保守派，以为传统一点都不能动，传统太成熟了，一动就像挖他的祖坟。另一种是虚无主义的西化派，否定民族绘画的特性，主张用西洋画法代替中国的传统画法。
当时美术学院学生几乎没有愿学中国画的，素描好的进油画系，差点的进雕塑系、版画系，最差的进中国画系、实用美术系。李可染这么有修养的人，学生都不愿意去听他的课。当时文化部在北海公园的团城上展览了一批搜集的中国画，学生们看了，提了一系列疑问。李可染先生，搞了几十年中国画，面对学生一连串挑衅性的问题，都无法回答。中央美院教中国画的老师，学生根本看不起。
    这时我与可染商量，中国画像京剧一样，由于太成熟了，动一点都不容易，改不好，起反作用，只能先一点点做起来。于是李可染、罗铭和我三人结伴南下写生。白天画画，晚上观摩研究。通过写生，中国画有了点希望，这些水墨山水写生作品受到学生的欢迎，大家对中国画的看法有所转变。可日子还很艰难。于是一有机会我就为李可染鼓吹，主要是为了中国画写生这条道路大力做宣传。
    李可染的山水画打开了一个缺口，影响一批中青年。北京最早突破壁垒，进行中国画改革，山水画开始站住脚。其次是西安，以赵望云为首的画家在30年代就搞中国画改革，他带了三个学生，黄胄、方济众、徐庶之，后来又有了石鲁。南京以傅抱石为首，开始画新山水画，钱松喦、魏紫熙、宋文治、亚明，也都画新山水。上海基础厚，有刘海粟、朱屺嶦坐镇。广州有关山月。改革的力量在全国形成，渐渐成为主流了。
    李可染的山水画革新，是多方面的：题材新、意境新、笔墨新。他一手伸向生活，其目的在于认识生活，认识大自然，检验传统，发展传统，积累素材，发现美的规律。他一手伸向传统，主要是学习带有规律性的经验。他对古典画论中的“气韵生动”、“形神兼备”及“以大观小”、“小中见大”等重要原则，都做了深入的探究。至于古人笔墨技法，从五代到元明清名家，以迄近代吴（昌硕）、齐（白石）、黄（宾虹），他都刻苦学习。笔墨中的刚、柔、苍、润，以及书法中的疏、密、奇、正等等，都深入体会，灵活运用。特别是黄宾虹的笔墨技法，他都给予新的运用和发展。
    中国山水画，在历史接力赛中，到我们这一代，赛出了新水平。李可染的革新，为此做出了突出的贡献。我深深怀念这位长我10岁的老友。

2007年8月20日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于北京西山